看某篇回顧家庭研究的刊物序論時,得知《金翼(The Golden Wing)》一書(簡體),去唐山書店取書時,順口問了有沒有這本書,店員查了一陣子後說,有桂冠出版的《金翅--傳統中國家庭的社會化過程》(繁體),我:「咦?是林耀華嗎?」,店員稱是,我暗自驚訝,竟然有繁體書!就順手買了。晚上整理書,隨手翻開便欲罷不能,作為學術著作,這本書寫得過分生動和精彩,幾乎像在看小說(不知是好是壞XD)。
林耀華(1910-2000)是北平燕京、哈佛燕京的人類學者,福建人。《金翅》(1977 [1944])寫的是福建兩個姻親家族的發展,從張、黃兩位姻親如何結盟從商、從醫,到商業規模的擴大後遭遇挫折起伏,兩家人各自在風水寶地上建新居,其後家族晚輩求學,成長後逐漸掌權(父權),也發生了兄弟鬩牆等事,最終,當初一齊發跡的兩家人,張家衰敗、黃家維持了興旺。
正如人類學者 Firth Raymond 在引言寫,此書是「以小說體裁寫成的社會科學著作」,看的過程第一個疑問是研究者到底加油添醋了多少XD,才能這樣鉅細彌遺地描繪各種細節,包含婚禮新房內的ㄚ環怎樣替新人斟酒(雖說發揮點想像力似乎也還可以),甚至諸多當事人的心境描寫,像是:
「雖然他在城裡受教育學了許多新思想,但他並未反對父親為他安排的婚事,反而像個冒險家一般,懷著飢渴的心情想知道他的新娘究竟長得什麼模樣?⋯⋯當然茂德根本不相信這類無稽之談,他只是坐在那兒沈思。」(p.47)
「惠蘭雙眼低垂壓抑著笑意,然而在交換酒杯時,她找了一個機會以眼梢瞄了一下新郎『喔!他好俊!』她心裏想著,於是快樂而會心的微笑,這是夫婦彼此開始互相了解的第一刻。」(p.49)
很難相信做口述歷史時可以聽到這麼細節的內心描寫XDDD(至少根據我個人的經驗,人是會遺忘的,當事人很難記得那麼多的細節,尤其是老人)。不過用現在的研究方法去看過去的研究,似乎也沒有多大的意思。整體而言,以資料為主軸帶出研究分析的體裁,大篇幅地呈現了家庭、家族的歷史變化,以及人物在社會互動中的細節,確實增加了此書的可讀性,也可以說是提供了豐富而細緻的史料。頗有那個年代的家庭研究風格便是。
《家庭與社會評論》(Vol. 7)很精確地摘錄了《金翼》的第21章,林耀華在此章闡述了人際關係中的均衡狀態(繁體譯平衡狀態),認為人類的社會生活擺盪於平衡和紛擾之間、均衡與非均衡之間。死亡、新生,都是破壞或改變平衡的狀態之一。有時,平衡體系上的干擾力太大、太深刻,個人或群體會需要維持非平衡狀態很長一段時間,直至新的平衡確立(作者明確寫出四種使平衡垮台的力量)。此書紀錄了個體與群體之間的社會關係,在個體的行為下如何起伏變動,看似微小的舉動如何影響了家族(群體)的發展,也同時探究家族社會網絡和外在系統之間的連動,如何互相影響,成就或重創個人與家族的社會發展。
此外,在傳統習俗上,《金翅》亦有詳細的記載,用一整個章節描寫婚嫁的過程和細節,在好幾處談論風水、論命(算命師早在第二章就預告了東林的未來XD,p.25-26)。
與現在的質性研究專書不同,這本書完全不談研究方法、理論、文獻,只在最後一章(即21章)總結性地提出作者的看法,如果是現在出版這本書,大概會被罵ㄅ(?),研究不中立、毫無客觀性(也不談主觀性)、胡說八道或加油添醋。但,作為「一本小說體裁的社會科學著作」(言下之意並不是真正的小說),我還是覺得蠻好看的。
– 題外話,繁體《金翅》雖是修訂再版,但錯字和標點錯誤都不少,太太打成太大、古禮打成古體,逗點標為句點⋯⋯
תגובו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