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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的脆弱性 | 去制度化婚姻

已更新:1月15日

Reading Memos.


Bauman 所著的《液態之愛:論人際紐帶的脆弱》闡述了在後現代中「愛」的特質,破碎、脆弱、獨一無二。在 Andrew J. Cherlin 的 The Deinstitutionalization of American Marriage (2004)中,談及「婚姻制度」在美國近代如何「去制度化」,不再有許多社會規範讓人們可以依循,婚姻對人們的意義也產生的改變。


Bauman 以一種特殊的書寫方式——破碎、離散、片段的書寫,來呼應他希望強調的主題:愛的破碎、離散和片段,愛的「無架構」與「無組織」性。 Bauman 企圖強調的是,後現代中的「愛」,對於現代人而言,是一種獨有、獨特的存在,他強調了愛如同死亡般的「獨立性」,「萌於烏有之鄉,源於沒有過去未來的空無黑暗」,也強調愛的不可預測性、不可學習性,沒有過去與未來,只有愛的當下。


Bauman 筆下「愛」的特質,或許可以做為Cherlin 對二十世紀美國「婚姻意義的轉換(Transitions in the Meaning of Marriage)」看法之延伸。


Cherlin 認為婚姻的意義之所以產生變化,是因為出現了強調「情緒上的滿足」和「浪漫愛」的文化,晚近的美國,也出現強調表達和理解的個人主義式思想。在這樣的氛圍下,獨特且唯一的愛,恰好滿足了人們對情緒滿足和浪漫的需求,和死亡相仿的特質,更增添了愛的特色與特殊性,這樣的特殊性,又和個人主義強調「獨一無二」的色彩吻合。Cherlin 認為,這樣的文化氛圍,及當時物質條件的改變——農民減少、受薪階級增加、死亡率下降、生活水平上升、家庭婦女進入職場——使得婚姻從「制度化」轉換成「友伴式[1]」的婚姻。Cherlin 以知名雜誌的戀愛建言專欄,談及1960、70年代後升起的「從角色到自我」(from role to self)氛圍,讓人們不再妥協於扮演婚姻規範中的角色,開始追求自我,不再強調犧牲,轉而追求關係中的協商與溝通,也促成了婚姻的轉變。


Cherlin從歷史發展脈絡解釋婚姻如何去制度化:同居的比例和接受度上升,婚姻不再是進入家庭生活的唯一車票。社會對同居的接受度有四個過程,Cherlin寫作的當下(2004年),她認為美國在第二~第三過渡期,歐洲的一些國家則已經到了第四個步驟,即同居在某些國家,已開始「制度化」,有相關法律保障其義務與權利,例如法國。原本沒有制度協助的同性婚姻,則逐漸成為公共議題,也開始立法。凡此種種,皆使得「婚姻」不再不可鬆動。Cherlin也認為,婚姻作為一種性別化的體制,其規範的崩盤,確實有可能創造出更平等、平權的關係。

我個人頗喜歡的 Cherlin 此文。在探討數據資料和法條規章之外,Cherlin也以文化的角度檢視婚姻意義的改變如何影響人的行為,而人的婚姻行為造成家庭戶口的改變,如此便可以向家戶組成結構去討論(family structure)。Cherlin說婚姻朝向友伴式婚姻改變,伴侶同時要是朋友和戀人,人們也更傾向追求自我,Cherlin也從親密關係的文獻進行探討,「友伴式」的觀點後續興許就朝向 Giddens 提出的匯流愛(confluent love)、純粹關係(pure relationship)的看法發展,文中也引述Jamieson認為純粹關係更適合受教育的中產階級,彰顯了中產階級在追求個體自由上的優勢(有一定的經濟基礎與個體能動性)。——然而,在我修課的課堂上,老師提醒我們說,Companionate Marriage,其實是在相當二元劃分的脈絡下產生的,即「男主外、女主內」這樣的二元分工,男性的薪資是family wage,女性則全然負責家務勞動。這個是我在閱讀文本時,不夠理解的脈絡,故我或許也有誤讀。


簡言之,這樣的文化可說是讓身為多數的中產階級,可以擁有較為自在的生活——強調「個人」而非「犧牲」、強調「溝通」而非「妥協」的關係,讓人們擁抱這樣的愛/關係思維變得不成困難。Cherlin可以說是比較正向樂觀,認為這樣的改變可能使得關係中的性別更加平等,其對於同性婚姻的推行,也呈現樂觀的態度。然而,Cherlin也提到,在同婚組成的家庭中,研究也顯示收入較少的一方會做更多家事,負責較多聯繫其他家人和朋友情誼的工作,擁有專業或管理職的一方(通常也是收入較高的)比較少能投入在家庭事宜(Carrington,1999,cited in Cherlin,2004:page 851)——由此窺知,關係中的平等受到非關性別,也包含收入、社經地位的影響。如何真正建立關係中的平等,或許還需要更多的討論。


Cherlin 的 How Low-Income Individuals See Marriage 一節,使我想到台灣目前的情況,多數身邊的友人晚婚或不婚是受到經濟因素影響,沒車沒房(華人社會對結婚的要求),沒有足夠的經濟資本投入婚姻,甚至如同Cherlin所說在婚姻/婚禮被神聖化、象徵意義層次提升後[3],人們雖然對其有所追求和嚮往,但物質上卻沒有一大筆辦婚禮的閒錢。


Bauman所說的愛的脆弱性,實則便是當代關係的脆弱性。容易相遇、容易交往、容易分手,承諾變得重要,但卻無法真正承諾任何事物,承諾只存在於當下,「沒有過去與未來」。人們在煞費苦心籌辦的神聖婚禮上,許諾一輩子的誓言,然而離婚率卻逐漸攀升。正是因為脆弱,才需要守護和承諾。愛和關係的脆弱,和 Cherlin 的文章呼應,也和歷史發展上家庭體制改變有關,婚姻變得必須以「愛」為前提,不再只是經濟、政治因素,但以愛為前提的關係很脆弱,因為人會不停地變,使得傳統的婚姻也受到了鬆動。原先大家庭居多的社會,若婚姻狀況改變,子女還有大家庭的其他成員可以介入協助(Brooks,2020),但小家庭當道的現代,以愛為前提的婚姻消失其前提後,加上社會環境與結構的因素,子女的教養、單親家庭便成為種族、性別、貧窮交織的議題。

Reference

Bauman, Zygmunt. (2003). Liquid Love: On the Frailty of Human Bonds. Cambridge: Polity Press.

Cherlin, Andrew J. (2004). The Deinstitutionalization of American Marriage. Journal of Marriage and Family, 66: 848-861.


[1] 原文為 Companionate marriage,香港浸會大學歷史系呂凱鈴在〈李尚暲、錢韞素合集所見之夫婦情誼:清代友愛婚姻一例〉(2010)中譯為「友愛婚姻」,其文中註腳一概括多位學者的翻譯及對「友愛婚姻」翻譯之解釋。此閱讀筆記為強調伴侶身兼「朋友」的陪伴功能,採用林明澤在〈英國早期驚悚故事敘事中關於亂倫暴力之再現模式〉之翻譯「友伴式婚姻」。

[2] 該文提及單親媽媽和同居的比例增加,2000年時,將近50%的非婚生子女誕生於同居關係,1/4到2/5的子女在成長過程中,會經歷雙親僅是同居關係。

[3] Cherlin的說法也使我想到女性主義如何談論婚禮的意義,婚禮如何要求參加者作為觀眾,進行「見證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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